陸壹貳

番外 - 廿年寸阴

  元佑二十年,大梁靖帝忽传病重。

  

  江左远在江湖,皇后柳氏便择三顾琅琊阁,只愿请一封文君的亲笔书信,有何求矣?


  柳氏道:「我想,只要是她所笔,只言片语,皆是良药。」


  那日後,蔺晨思轴不定,那段伤痛,在文珏的心里一直没有过去,想来,萧景琰亦是如此吧。


  再几日後,听闻京中如此疯传:「大梁靖帝卧床不起,太子梁歆日日跪安,长林王殿下无心沙场,得空,大渝东海丶南楚北燕等,皆携重兵虎视眈眈。」念及此,为保故友遗念,这才让蔺晨狠了心,将柳氏之言转诉於文珏。


  闻言,文珏甚有感悟,「想必,书信一去,此生一别。」


  「小珏,我不想勉强你,但⋯⋯」


  「我知道!」文珏温然一笑,「这好不容易平静的风,摆不平蠢蠢欲动的枝节,当机立断,才有打算。」


  匆匆流年,原来,他们不再是青涩无知丶懵懂无顾的少时儿女。


  当晚,折枝研墨,她才提笔,懦懦的右手已不如从前劲扬,这一封悬了二十年的信,最终,还是得写了。


  想了一整晚,寅时已矣,文珏这才落笔。


  「旧友景琰,王府一别,已是廿年光景,拳念殷殊,别来无恙。愿景如昨,盛世如今,大梁金陵清明鼎立,你所念想的太平想必未曾道远。暮年苍苍,思旧不可鉴。初生豆蔻能遇少年,所谓雅意;再见郎君未负此情,所谓幸意;涉离金陵惊承挂记,所谓尊意。一只书信,半束光阴,三言两语,原宥是幸,但且一片真心,盼君莫挂,眷念旧情,心怜良缘,合望浮生,且行且珍惜。」


  那一早,这封信就由皇后亲自带回。


  隔日,靖帝薨世,大梁太子梁歆即位,追谥武靖爷。


 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进文珏的耳里,她倒是冷静的令众人讶异。


  只是站在琅琊山边,道:「天气正时秋,谷荷,我好久都没写字了呀。」凉风徐徐吹过,她的发丝盈盈飘动,如同缱绻光影,似风似𥻘。


  「立即为大小姐备去。」


  待谷荷离去一阵子,文珏这才缓缓步入书房。


  桌案边丶木案上,那副纸笔正待人所临,走近的她抬手一挥,几个大字跃然纸上。


  「君离浮生隽盈眸,晨起夜来廿回秋,若叹人间何时憾,未能与君偕白头。」


  再抬笔,串串泪珠点缀在渲纸上。


  谷荷没敢直视,茫茫盯着纸,「大小姐的字还是一如以往的清丽。」语句颤抖。


  「上了年纪,哪还有什麽清丽。」她也装着无恙擦乾眼泪,「这幅毛笔字,就挂在这里吧,和哥哥的画像摆在一块儿。」


  「谷荷领命。」


  琅琊阁上的雅尔居是蔺晨留给文珏的,这里头的摆设全由她一手打造,正墙上这幅梅长苏的画像为匠人临摹,如今挂上的墨字则是她的亲笔,徒添几分文珏的气息。


  她满意的笑了笑,一松懈,却是哈欠连连,「真是上了年纪不如意,原本想等着飞流回来看看他折的梅花,怎知来了倦意,看来我还是先去睡一会儿,待会儿飞流回来,给他备点吃的,让他再等等玉姐姐吧⋯⋯」


  「好哩大小姐,我先伺候您午睡吧。」


  文珏由谷荷扶过,走向那头的床榻。


  虽是晚秋冬候,琅琊阁里独有的腊柏依然扶疏,漫着春息。


  谷荷替她盖上被袄,却未曾离开,就在将寐之际,文珏口中忽地念念有词:「景琰丶景琰丶景琰⋯⋯」久久才默了。


  只是,文珏这麽一睡,就再也没有醒来,飞流再也等不到他的玉姐姐了。


  回首两人一生,蓦承嗟叹。


  十几年後,金陵丶江左共同流传着一则传说⋯⋯


  大梁靖帝丶江左文君,仅隔一日,双双情携,并肩离世。
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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